对话人物:
王娜娜,34岁,河南沈丘人,目前和丈夫在洛阳经营一家广告店。
对话背景:
2020年高考后,王娜娜未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,以为落榜便外出打工,之后结婚生子。2021年5月,王娜娜申请银行大额信用卡被拒,被告知是因为“个人信息不实”,银行在审查时查出其拥有大专学历,但其提供的资料上填的却是高中。王娜娜这才发现,自己当年并未落榜,而是考上了周口职业技术学院,但被人顶替了。
2021年,假“王娜娜”(原名张莹莹)学籍、学历信息被河南省教育厅按规定注销,毕业证书被宣布无效,假“王娜娜”被河南省商水县教体局解聘,13名相关责任人受处理,其中3人涉嫌违法被移交司法机关。如今,围绕“冒名顶替上大学”事件所引发的舆论早已“平息”,但王娜娜的生活并没有恢复平静。时隔14年,她重新拿起陌生的高中课本,加入2021年高考大军。
昨日,王娜娜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时,对话不时被3岁的儿子打断。她说,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,如今的她其实很难专心复习,但考上大学是她一生的梦想,她愿意为之努力,哪怕需要10年。“备考像是一个疗伤的过程,希望能带来自我解脱。”
谈备考
扔得太久很多东西背N遍还是记不住
华商报:为什么想到参加今年的高考?
王娜娜:从得知我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以来,我唯一的诉求就是想恢复学籍,完成学业。为此,我向周口职业技术学院寄了《恢复学籍申请书》,然而去年10月,我收到复函,他们拒绝了我,说因为没有“法律、法规和政策依据”,所以无法恢复我的学籍。还说,如果我想圆大学梦,应当参加高考或成人高招考试。这深深刺痛了我,拿到信后我哭了一夜,还失眠了。第二天我决定,那就去参加高考吧,我34岁不算很老,再尝试一下。
华商报: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备考?现在复习得怎么样了?
王娜娜:决定高考后,我就开始借书、准备资料,去年12月社会青年高考报名后,才正式进入一个备考的状态,但其实我每天的复习时间很有限,我有两个孩子,还有自己的工作,每天都很忙,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复习,还不一定能保证。原本打算5月“闭关”学习的,可儿子发烧,照顾他一周。再过两天女儿也回来过端午节,她是寄宿制,一周回来一次,如果我再“闭关”学习不理她,对她太残忍了。
华商报:哪门课比较有把握,哪门比较薄弱?
王娜娜:扔得太久了,现在看课本都觉得陌生,而且很多东西有变化,像政治,现在要考政治、经济、文化3本书,和我们那时不一样。我还是考文科,要记要背的东西很多,现在真的觉得很吃力,背N遍还是记不住啊。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,当年就学得不好,现在还是不会,我准备舍弃它了,把时间留给其他科目。英语相对好一些,可能也是因为我投入比较多,因为手机上安装了学习程序,出去办事、等客户或是其他碎片时间都可以拿来背单词。
谈计划
今年不成功明年继续大不了和女儿一起高考
华商报:再过不久就要高考了,会紧张吗?
王娜娜:紧张啊,马上就考试了,我现在还有很多东西没背。我现在不敢想结果,也不想去想结果,只问耕耘,不问收获吧。没能上大学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,被人冒名顶替,上了原本属于我的大学,这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,备考其实是一个疗伤的过程。我知道自己也考不了多少分,但这个过程带给我很多收获,我希望能借此得到解脱。
华商报:如果考上了,你真的会去念吗?
王娜娜:考上了再说吧,现在我不敢想那么多。考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,如果今年不成功,我明年还会继续参加高考。一年不行两年,大不了考十年,等我女儿18岁时和她一起进考场。如果有机会,我希望自己能学与教育有关的专业,至少对教育孩子有帮助。
谈理解
家人支持我靠高考“疗伤”客户觉得我不务正业
华商报:你现在每天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?
王娜娜:每天早上6点起床,给儿子做饭,送他去幼儿园。然后开始上班,虽然老公帮我分担了一些工作,但很多事情还是必须我亲力亲为。下午接孩子回家,做饭,陪他玩、讲故事,9点多把他哄睡后开始复习,12点睡觉。
华商报:家人对你参加高考是什么态度?
王娜娜:我家人都很支持,可能是因为他们见证了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这件事给我的打击,我精神上一直很煎熬,很崩溃。所以家人觉得,如果说参加高考能够“疗伤”,那就去“疗”吧。为了让我备考,在工作上老公帮我分担了很多,我们现在天天都很难见上面。我女儿8岁,她看到我用她的书房备考时会问我,妈妈你是不是要当老师了,我会跟她解释,妈妈要准备考试,如果能考上,也许可以当老师,她就懂了。儿子3岁,他虽然不明白我在做什么,但每次我看书时他就很安静地待在一边,如果我拿出手机看课件,他就会帮我找支架。
华商报:周围的人能理解吗?
王娜娜:很多人不理解。我的很多客户都觉得我不务正业,是不是脑子受刺激了。有人会说,你都一大把年纪了,有孩子有工作,这是图啥呢,有意义吗?还有的人会拿我打趣,比如我看英语书,就问我你还想去美国呀,我看政治书,就说你还想当官呀。我也不解释太多。
谈维权
维权没进展 冒名者欠我一句“谢谢”和“对不起”
华商报:从2021年5月发现被冒名顶替到现在,已经两年了,这件事对你的影响还在吗?
王娜娜:我原本是个特别乐观的人啊,这两年我的状态一直很不好,总失眠,动不动就掉眼泪,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。当时我去银行办大额信用卡,就是想把生意做大,但无意间发现被人顶替上了大学后,我的心思就不在挣钱上了,现在我们的买卖比当时还要差,发不出工资,5个工人全裁掉了,就剩我和老公。有时候我真的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件事,我们之前一直生活得挺好的,现在一切都变了。
华商报:到现在为止,张莹莹和家人有没有向你道歉或补偿?
王娜娜:什么都没有。2年了,其实有时我也在想,如果这女孩能跟我说句抱歉,可能我心里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。谁都有可能犯错,但她的态度让我很难接受。我想,她欠我一句“谢谢”和一句“对不起”。当年她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上了学,当了老师,她应该感谢我;她冒名顶替了我,给我造成深深的伤害,至少应该说句“对不起”吧。
华商报:你还在维权吗?
王娜娜:一直在维权,但都没什么进展。已经进入司法程序的“冒名顶替案”一直没开庭。今年2月,我在周口市川汇区法院提起行政诉讼,要求周口职业技术学院恢复我的学籍。2月24日,法院说,因为周口职业技术学院称在举证期限内无法完成举证任务,向法院申请延期举证,法院已准许,现在也没进一步的消息。
原标题:
华商专访 14年前被顶替,王娜娜今年参加高考
“备考像是疗伤 希望能带来自我解脱”